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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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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花開花謝,葉子綠了又黃,小清河畔柳樹瘋長,蟬鳴聒噪,距離小道長離開,已經過了九年。

城中一處民宅,三進的院子,幾個仆人進進出出忙碌,花園涼亭支了張羅漢榻,身著素衣的靨娘斜倚在榻上,松松挽了個發髻,又閑閑簪了支珍珠釵,看起來頗為隨性。

只見她纖纖素手自玉盤裏拈起顆櫻桃,輕輕朝空中拋去,接著便忙不疊張大嘴巴去接,落下的櫻桃正正砸在她鼻子上,彈了幾彈滾到一邊。

“哎呀,又失敗了。”她小聲遺憾,團了水炁重新將那顆櫻桃洗凈,丟進嘴裏。

君莫笑剛打外面回來,一進花園就看到她這副慵懶樣子,忍不住笑道:“我每日奔波勞累,你卻在這裏躲清閑,起來起來,陪我幹活去!”

“是你自己要做捕頭,又不是我讓你做的。”羅漢榻上,靨娘換了個姿勢,拿起玉碗遞給他,“來,吃櫻桃。”

又朝遠處喊:“小雪,我的酥山做好沒?快些端上來。”

“窮奢極欲,窮奢極欲啊!皇宮裏吃的也不過如此了。”君莫笑刀鞘在地上戳戳點點,批判她。

“這是丹景小道長遣了青鳥一大早送來的,他在京城混的可好了,說要供我穿金戴銀,吃喝享樂。”

靨娘坐累了,伸個懶腰,活動幾下筋骨,“真是個好孩子,就是不知道長高沒有,幾時回來瞧瞧。”

“左右你們一月一封信,瞧與不瞧又有什麽所謂,且他馬上就二十歲了,肯定要比你高些。”

君莫笑自從在齊州城住下,許是被人間煙火熏得厲害,竟長了不少,個子高了也壯了,再不是那個弱質風流的妖冶少年,端的是豐神秀逸,器宇軒昂,城裏大姑娘小媳婦,任誰見了都要讚一句君捕頭是齊州第一美男子。

只見這位美男子接過丫鬟送來的酥山,又往上面加了幾顆桃花做裝飾,殷勤道:“靨娘子神通廣大,法力無邊,護得齊州這一方土地九年來風調雨順,百姓和樂,大善也!”

靨娘吃了幾勺酥山,只覺清涼解暑,入口香甜,燦若星辰的眸子斜斜看過來:“你是不是有事求我?”

“聰明啊,的確有事來著。”君莫笑也不再墨跡,幹脆把她擠到一邊,自己也盤腿上了羅漢榻,“你可知城中最近出了個珠寶大盜?”

這事要從半月前大明湖邊上的蔡舉人家被盜說起,據說當晚夫妻睡下,房門也落了鎖,醒來時卻發現妝奩裏一串珍珠項鏈跟兩對珍珠耳墜不翼而飛。

因著門窗都鎖的好好的,地上也沒有陌生人腳印,夫妻二人便互相生了疑心,蔡舉人懷疑妻子拿了首飾去補貼娘家弟弟,蔡夫人則說丈夫定是外面有了相好的,夫妻倆大打出手,直鬧上公堂,鬧得滿城沸沸揚揚。

還未等斷出是非曲直,又接連有幾家大戶娘子的首飾被盜,令人奇怪的是盜賊只盜珍珠一類,珍珠簪子珍珠鏈子,連衣裙上繡的小珍珠都揪了個幹凈,梳妝臺上明晃晃的金鐲子卻是碰都不碰。

“我跟熊捕頭還沒查明白呢,城裏最大的薛記珠寶行就被盜了,他們行裏所有珍珠,大的小的,值錢的不值錢的,一顆都沒剩下。”

君莫笑摸著下巴,“而且一點入室盜竊的痕跡都沒有,就是聞著有股子水汽,盜賊怕不是個蚌精?自己不想產珍珠就去偷珍珠。”

靨娘邊聽邊點頭:“唔,自己去查,不關我事。”

“怎的不關你事呢?若我記得沒錯,小道長是不是說本月十五要給你送一斛東珠來?東珠可比普通珍珠值錢多了,若是被偷了去……”

“忽然覺得你所言也有幾分道理。”靨娘吃光最後一口酥山,擦擦嘴,“那便等到入夜,我跟你一起去查查。”

***

淺草,流螢,大明湖畔月色皎潔。

君莫笑悶出一腦門汗,叼了根毛毛草蹲在草叢裏,低聲道:“到底準不準啊?你確定失竊的珍珠就在湖裏?”

“唔,大概吧,湖心水渚附近珠光寶氣的。”靨娘看湖邊乘涼聊天的人走的差不多了,貓著腰從樹後草叢鉆出來,隨便上了條木船,以炁化風,很快就駛到湖心。

湖中蓮葉田田,不時有白鷺被小船劃開水面的聲音驚起,撲棱棱展翅而飛,靨娘隨手摘了個蓮蓬剝來吃,指著一片特別大的蓮葉道:“就在這下面。”

君莫笑將信將疑,手掌一翻變出根藤蔓,藤蔓敏捷如靈蛇,倏忽間便鉆入湖底。

兩人邊吃蓮蓬邊等,不多時便有了回應,安靜的湖水突然翻滾起來,一道漩渦憑空凝聚,緊接著從潭底傳來一聲憤怒的低吼:“是何人如此大膽?敢來本尊府邸盜寶?”

旋渦卷起湖水,龍卷風一樣朝小船撲來,靨娘雙手結印打出一道火龍,水火相遇,只聽嗤的一聲,方才來勢洶洶的水龍瞬間化作熱騰騰的霧氣,將半個大明湖蒸的雲霧繚繞。

“你用什麽不好非得用火,這是要蒸死個誰?”君莫笑被這比湯泉還熱的熱氣蒸的滿頭大汗,兩只手扇著風,盯著蒸汽中若隱若現的巨大身影,“這是——魚?”

“放肆!區區小妖,見到本尊為何不跪?”

蒸汽漸漸淡去,隱在其中的巨大身影也露出了真身——是條一尺來長的金色鯉魚。

鯉魚躍出水面,忽的箭一般朝靨娘發間的珍珠釵子襲去,靨娘閃身躲過,鯉魚沒收住,猛地一頭撞到船上,扭動著身子大聲哭嚎起來。

“人欺負我,妖也欺負我!我明日便去找二郎真君請辭,這個什麽破湖神不做也罷!”

金鯉魚全身上下每一片金燦燦的魚鱗都在竭盡全力扭著,像一條離了水的魚。

靨娘隱約覺得哪裏不對,忽然想起這本就是條離了水的魚,連忙團了個水球護住它,又仔細看了半晌,不確定道:“湖神大人?”

方才因這鯉魚動作太快,再加上本身就是金燦燦的顏色,所以她才沒有第一時間註意到魚兒身上的炁,金色的神之炁。

“湖神?”君莫笑好像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,蹲下來好一陣觀察,看看金鯉魚又看看靨娘,瞪大了一雙桃花眼,“你說這是湖神?”

金鯉魚自水球裏掙出半個頭,還未說話先打了個嗝,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:“嗝……本尊乃大明湖湖神,玉淵仙君是也!無知小妖,還不速速拜我!”

兩人被熏得後退半步,靨娘掩了鼻子,疑惑道:“仙君為何買醉?又為何虛弱到以真身示人?”

“你以為我想買醉嗎?啊?”顯出原形的玉淵仙君肚皮朝上躺回水球裏,咕嚕咕嚕吐著泡,“我的鯉珠丟了啊……我心痛啊!”

玉淵仙君本是二郎真君座下一條金絲鯉魚,得神君點化,司湖神之位。

他性子一向懶散,閑來無事便躲在湖底睡覺,脾氣也好,就算岸上每日吵吵鬧鬧,又或者來往游船賞景戲水,他也只是往水草深處躲遠些。

日子本來挺悠閑的,可就在二十天前的五月二十四,有個老頭半夜跳湖了。

玉淵那天偏巧沒睡覺,浮在水面聽遠處不知誰家請的戲班子唱戲,見一老者跳湖,心生不忍,就將自己的鯉珠渡入那老者口中,想著先救了他這條命再取回來。

哪知他剛把鯉珠渡入,岸上就來了一大群人,吵吵嚷嚷跳下來七八口子,將老者救了上去,哭天搶地擡走了,玉淵當時不能現身,只能等到人群走後才上了岸,可那夥人腳程極快,轉眼間就不知哪兒去了。

鯉珠離體,他法力漸漸弱化,最終連化形也維持不住,只能顯了真身,因著心中愁苦,便日日買醉,夜裏就趁著醉意指使湖裏幾個水族小妖上岸去找他的鯉珠。

“都說水族沒腦子,我還一度不服,可這幾個小水族在城裏找了這些天,帶回來的都是些啥呀?”玉淵醉醺醺地嘟囔,“大珍珠,二珍珠,小珍珠,我跟他們說了是鯉珠不是珍珠——哎喲,愁死了,頭疼!”

靨娘跟君莫笑蹲在船板上聽了半晌總算聽明白了,兩人交換個眼神,靨娘撓撓頭上前道:“仙君若信我,可否將那些珍珠還來,我保證一定把您的鯉珠找回來!”

***

京城,重明署。

一只青鳥自天邊飛來,落在院中。

院中月桂樹下,一男子負手而立,蟬衫麟帶,玉冠錦袍,濃眉下一雙墨色眸子琉璃般凈澈清淩,整個人恍若縹緲仙人,玉骨月魄,散發著不沾塵世的疏離感。

見青鳥到來,男子清俊的臉上勾起淡淡笑意,陡然沖淡了與紅塵俗世的格格不入,他自身後捧出一斛瑩瑩如月的東珠,輕聲道:“十年來辛苦仙鳥,此番是最後一次。”

青鳥一聲長鳴,銜起東珠穿雲而去,月光下男子清雋如松,眉眼如畫。

一別十年,靨娘,我很快就能見到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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